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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猫

耳边传来嘎达的步履声,我意识清醒,可景象于我眼中却是昏暗模糊的。一面,我又能从这模糊中望见种种景象,是啊,我看见了,女孩从我身边倏地溜走了,然而远去的身影不散,好似怂恿我快些动身追赶,那仍有挽回之余地吗?处在昏暗依旧中的我不禁如是怀疑。
即便如此,我决定动身,动身的刹那,我才意识我躺卧在床。手心传来一阵软嫩似棉的感觉,好似女孩留下的发丝。转而望去,竟是一朵重瓣山茶花,花鲜似火,自然,是那种燃烧殆尽的美丽。凋零之美。我终于意识到什么,猛然睁眼,梦境破碎了。
从梦中的清醒延续至现实世界。仿若不曾入睡过一般。只是手心不存在花瓣。美,也不在复现。
新年之余,琐事繁多,我却在这蒙头睡大觉,实在是大逆不道,有愧于家人。就是如此,作为新的一日,是从自责之心开始的。看吧,晨光怒不可遏,从落地窗朝我一个劲的扑来,之所以被褥热的发烫也缘于它的愤怒吧。势要我离开被窝,日光才能回归往时般的温暖。
春萌。指的是冬春交替时,冬雪缓缓融化,冬的气味蒸发于空气之间,化作春的流水滋润大地。当然,这些不过是我刻意地描绘。所谓当下,不过是严寒成为往昔,代之以万物复苏的春季罢了。对自然过于苛刻地观察,易催生物哀之情,然而万物并非只有哀伤流逝的成分,从万物之中人们能够望见各自的感情,不过是因心而异。
从梦境回归现实时,我感到一些忧伤,这就是我今日睡懒觉的原因所在吧!当然,这不过是我那无厘头的狡辩罢了。但从梦境蔓延而来的忧伤却不得消散,自难拂去,无计可施之下,只好任由它弥漫着,延续着,繁衍着,侵染着我。现实中许多东西亦是如此。
煮茶饮茶后,一天终于要开始了。
早晨先看看书吧,随后便开始伏案写作,到了下午的时候得为学习下功夫了,学习到了夜晚,也就能发发呆,或是玩游戏,或是继续看小说,怎样都行。我确信我是自由的,毕竟我没有任何活下去的理由。可又正因如此,我是自由的。真是前言不搭后语,令人难以理喻啊!
所以说,以上这些长篇大论,换做人话,不过是睡懒觉。而我却热衷于对其详尽观察,精雕细刻,时时为此煞费心思弄得精疲力尽。
人生也好,生活也罢,我怎就不能粗心大意些,也像讲人话那样,将所有的复杂不堪的事情敷衍带过呢?父亲的抛弃、亲人的嘲弄、母亲的愚昧、兄长的顽固不化的放纵、友情的虚伪,更多更多,抵达人世间的丑恶,自我主义。我也觉得这与我有何相干呢?我只需将心中的道德遵循如一,又不鄙视世间不至愤世疾俗,最后为此慷慨就义,我所能做到的仅此而已。
我憧憬那些一脸幸福家伙,询问它们的生活秘诀,总是无一例外得出相同的答案:开心就好了嘛。为何我心底却不愿遵循呢?果然还是因为我贪得无厌,对人生的局限屡屡发出挑战,才会终日忧忧郁郁吧。
或许在他人眼中,那本就不算是悲伤,即便是,也不过是自己的无病呻吟,自我显摆所致,我也时时如此告诫自己,或许那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情,诸多事情的起因,人生的根源和意义,打从开始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吧。可时时身不由己,精神率先脱出了肉体,想要达到完美的彼世。
果真如此吗?我喝了一口茶,决定不在深思。伏案写作,时间很快过去了。
波澜惊起,外头传来猫的呼唤,其声柔媚,大概是向在讨要食物吧。可眼下过年渺无人烟的,是谁将它抛弃在这吗。虽不想深究,心中的可怜之情却油然而生。家中的狗听闻了反倒狂吠不止,颇为狂躁不安。
步出家门,发现那只猫躲在上层楼梯,不时朝这儿窥看。是只幼年小猫。
往后,母亲和兄长将之赶走。我虽心中曾有收养的想法,可被名为现实的巨石一碰就碎,那不过是我的自私。另一面,又希望小猫遭逢车祸死于非命,而不是在流浪生活中苟延残喘。
小猫怎都驱赶不去,数次折回于门廊下。恐怕是我刚才的抚摸在它身上留下了气味吧。方才我还学着猫母亲那样拎着它的后颈。此时在这儿纠缠不休,不肯离去,绝然是把我当作了母亲。我一时之间竟散发母性的仁慈。真是匪夷所思。明明我从未被人爱过。我理应是没有爱人的资本。进而言之,我便因此不能去爱人。为何如此狂妄断言呢?
是这样的。父亲出生不久爷爷便逝世,日后与母亲结婚生下我,却全然不知如何爱我和母亲,由此不堪忍受家庭,也无法理解家庭,早在儿时抛弃了我。承接上话,没有父亲的我,自然也没有成为父亲的资格。即便此后结婚生子,我恐怕又将再蹈覆辙,会和父亲一样抛弃自己的家庭吧。
不过以上种种,不过又是我一番信口胡说。然而原生家庭不济,难道一点不是大家公认的是非吗?我也在不停忏悔,极力修正自己的扭曲之处,可即便如此,还是换取不了人们的信任。
还是来说说小猫吧!到也已经无话可讲,家门已被锁上,是小猫如何都无法进入的世界。小猫往下的呼唤,只是徒劳啊!可它仍一刻不停地呼唤着…快些停下来吧!

后面的事,如今写下恐怕少不了自我的滤镜,想要毫无保留真挚,只得一再而三的回忆,可越是回忆,往往会催生后悔,记忆也就越发暧昧。宛如宝石由经打磨,更为耀耀生辉了。

狗儿听闻外人的气味,此时又狂吠不止,吠声一旦止息,门外竟传来了一个少年的笑声,同时,那只猫儿也不在呼唤了。
莫非那是小猫的主人?那可真是由衷之喜,我蹑手蹑脚走到外头。于上一层的阶梯上,我望见少年正与小猫嬉闹。猫儿嘤嘤的呼唤声,难免不动人心魄啊。
少年年龄看似于我相仿。
我朝那投去目光,而少年却显得有些腼腆,数次躲闪,所以任由我如何示意,我的目光只是单方面的投去。大概少年也和我有一样的内敛的性子吧。只是我压抑着它,向男孩开口询问
「那是你家的猫吗」「不是呀,我还以为是你们家的」「那挺可怜的,我以为你是楼上的」「不是的,但是…楼上算是我认识的人吧」
三言两句的谈话就要告终,我已无逗留的理由,继续在这站着,只会显得我不怀好意。可我却仍一动不动,不时朝猫儿窥探。这样的心境,好似希望发生些什么。
所幸,猫儿从少年那离开,来到了我的脚边,一面用脸颊贴着,一面又呼唤。给人见到这样的自己,难免有些羞愧。我多少也意识到,少年现在看着我
「应该是饿了吧」「是呀是呀」
「其实,我也想养的…」他打断了我的话头「那为什么不养呢,你们不是还养了狗吗」
我显得无力「我妈不给养呢,没有办法啊」
没有办法,是我所有话语加起来的重量。说出这句话的时候,我觉得我必须回去了。猫而却抓着我的鞋子。我将它驱赶,就要回到家中,门即将闭合,这时电梯门开了。
门缝的一角,我确实看见女孩,二人双目相视的一瞬间,门闭合了。
小猫,少年,女孩,于我眼中全都消失而去,我有些茫然地盯着灰色的不锈钢门扉。意欲再一次打开,却失去了勇气,退回房屋,继续伏笔写作。

女孩面容如何,恍惚中旋即忘却了,然而伏笔之中,作为女性存在的她的身影却在心头挥之不去。不过忘记女孩面容在前,所以不能鄙视我贪图女色吧!但是,受女性的魅力所吸引,这点是确凿无疑的。
晨间时分,外卖送至门外,未曾多想的我,直径步出门外,所以没能料想到与女孩打了个照面。
女孩同男孩在喂食小猫呢,它们不知哪儿取来了牛奶,饿了许久的小猫,没了彼时可爱的模样,此时正一顿虎咽狼吞。
望见了少年同女孩在一块,心中对女孩的向往顿时烟消云散,可随即心中产生的却是自我厌恶,果然如此,我心底在无意识的渴求女孩。厌恶之下,又是一阵空虚。我随口打了声招呼,未曾询问过二人的关系。当然,这种话更显我别有用心之意,自然不得出口。
「果然是饿了吧!」「是呀是呀」「不过这猫究竟是哪里来的呢,不是这一层也不是上一层」「也没有可能是自己跑到十一层吧,毕竟这么高」二人一言一句,近乎就要把我抛去,明明在正常不同的搭话,我心中却生出离别之感,一面又极力想要避免,心中冥思苦想,很快心生一句玩笑话「说不定是坐电梯上来的呢」「哈哈」
二人都笑了,我仍一脸木然。即便极力想要以真挚的情感浮现于表面,心底又觉那是虚情假意,所以致使这副面孔显得毫无生气,让人看不出我的心思。
随即的聊天,不过是我一味在一旁插科打诨,时时惹人发笑。一如在学校同人交往那样,与人相处看似得心应手,底下却是痛苦不堪。我也自知我的虚伪,可放弃虚伪又将孤身一人。或许我的孤独是因我那扭曲的性格所命中注定的吧!毕竟交友的前提是避免冷漠,而冷漠却是我的本性。
谈话的内容一概避重就轻,将我心底的欲望压抑着,藏匿着,由此,谈话就显得更加煎熬。所幸母亲在呼唤我,由此得以脱身。
可母亲是为了叫我处理门上的对联,毕竟过年之际,也要重新贴上新的对联了。可想到与那二人见面,我万般不愿,硬生生拖长了偷懒的时间。可此时这般心绪,无论如何也不能专心写作了。这副模样可真是狼狈啊,好似在逃避着什么。
是啊,我仿佛总是被什么东西追赶,像是在逃避什么一样不停地奔跑,结果累得筋疲力尽。每每回首,始终不见追赶我的东西。我究竟是在害怕些什么呢?
违背母亲的话,让我尤其坐立不安,可对于踏出门,面对外部世界,我一时仍犹豫不决。
是啊,自己总是对很多东西犹豫不决,所以往往面对选择,总会煞费心思的考虑,一面用着权宜之计磨耗着时间,一面又是前瞻后顾,总想着完美的结果。机会留有我的时间就那样在犹豫中渡过。
然而直到我再度鼓起勇气,踏出家门,阶梯上只留有少年一人。那里,已经没有女孩的气味了。

女孩去了哪儿自然不得而知,我开始装模作样地撕下旧对联,心底却焦躁不安,尽管想要极力保持镇定,但眼神总不自觉瞥去男孩那。男孩还在陪小猫玩呢。有太多想要询问男孩的事情了,心底无意识竟想要和人聊天谈话,这是我太过孤独使然吗?
不,只需稍微静心一想,与男孩女孩的相遇终究只会是一面之交,不仅于此,放在彼此素昧平生的世上,与形形色色的人相遇,纵使萍水相逢,往往也无缘深交。也就是说,方才想要与男孩聊天欲望消失净尽。诸多想要询问的话语一概哽塞在喉,我此时的模样,倒是显得我太过做作,慌张之下,我无意间竟脱口一句
「吃过饭了吗」「啊,刚刚吃了早餐」
实在是愚蠢的话题,可男孩竟应声回答,好似一直期待我的发言一般。真是奇怪。
不过,这不得不让我顺着维持话题。拼尽全力那样,不顾一切那样。
「你们是过来这边过年吗,是哪里人啊」「我们是从茂名过来的」「啊,这么远,哎呀来这里也太费力气了,过年空荡荡的。」「是啊,我也不想来这,我爸逼的也没办法」
我该如何将话题贴近女孩身上呢?不过谈话到这儿,感觉女孩的存在已经无足轻重了。如今我慢慢吞吞的撕下对联,往下还要清理胶水的痕迹,真是漫长而无意义的苦差事啊。不过生活本就存在数不尽的无意义之事,想想还要如何自欺欺人地赋予其以意义,仔细想想这样的自己,实乃无意义之楷模啊。
就眼下,我正为我手中的活儿,以及与男孩女孩的相处,为这些看似无意义的事情,殚精竭虑地寻找其意义。
聊天一如方才,这时,电梯铃响了,我的预感中了,迎面而来的是女孩,她双手提着好大一个包袱。包袱有着一目了然的沉重感,女孩的步伐也是踉踉跄跄的,我有些担忧她会摔倒。
女孩一步步,如幻灯片般,从我身边走过,包袱稍微撞在了我的手臂,女孩一副歉意横生的模样。我无言,二人或许认为我感到不快了。可实际上,我思绪近乎狂乱,数次想要搭话帮女孩搬运包袱,却迟迟不敢开口。一面,害怕我的提议会被拒绝,另一面,则又害怕二人会以为我别有企图。
而我自己也陷入自我怀疑,就我这一时冲动的念头,究竟来源我对女孩的龌龊欲望所致,还是说我真就有一份善心呢?若是前者,我宁愿不出口。
女孩度过拐角,消失在二人的视野当中。为何女孩会往上一层搬包袱呢?我觉得这不是我理应深究的她人私事。倒是如今的场景,让我有了询问女孩的理由。
「啊,那个女孩,是….」我特意止住话头,留白的时间已久,男孩才一副恍然的模样回答我
「那个是我姐姐啦」「啊,这样吗,这样啊」我喃喃自语,如今知晓了二人的关系,心底却不见有任何波澜。明明那是方才自己最想要知晓的事情,果然我的热情还是难以长久啊。可是,最初催生出的一时热情其来源又是什么呢?而现在,我到底怎么才能唤起热情和欲望啊?
「那个,你现在是在读大学吗」「我是高中」「高几」「高三」「天啊,竟然是高三,好怀念哟」「你已经上大学了吗」
不知何时,小猫表现出恐慌不已的模样,想要从二人手中挣脱开,好似回忆到了什么,全身颤抖不止。总算挣脱后,小猫竟跑到我的脚底,如何驱赶都无济于事,我不明白小猫对我的感情从何而来,不同于二人我从未喂食过它,由此相比,眼前的二位更有资格做它的主人吧。莫非,小猫真就认定我是它的母亲,若是如此….
话音刚落,女孩从楼上下来,又坐到男孩身旁,她似乎听见了我们的谈话,我进而回应刚才的话
「我大三了」没想到女孩表现出惊叹之情,嘴中喃喃道「大三」
我内心估测女孩应该是在大一左右吧。不过,年级本就是无关紧要之事,眼下,手里的工作就要完成了,若是在不说些什么…我心里变得慌张。所幸,女孩倒是津津乐道望着我手中的活儿,我不时向她搭话,然而回答一方显得敷衍,说话的一方也不可避免地陷入索然了。然而女孩有时的一抹红颜,确确实实令我心神往之。
「那可真是巧合啊,我们竟然年龄相仿」「哎呀,我还记得我高三时…」「我一直以为上了大学就很轻松呢」「我的专业是计算机…」
我滔滔不绝,可我究竟想要向女孩传达些什么呢?作为发言的一方,竟是不明的。
那时,女孩双手怀膝静坐在阶梯上,带着娴静而显雅丽的表情听着我那无趣的讲述。留有长辫垂于胸膛之间,手中则不时揉捏着发端,就如手持十字架的少女,而那黝黑的双眸处在阴暗中尚且隐没了一般,令我不知是睁开的抑或是闭合的。虽未曾有过一言一语的回应,女孩那无声宛如默念中的祷词,她那圣洁的气息得以全部诠释。
然而,我却认为那不是我等俗人能够轻易踏入的领域。
而我,对女孩感情的倾注,就要是一副无路可退的模样,如此逞强似执拗地向女孩表达自己的亲近,可现状却始终保持某种冷漠。我仿若如梦初醒一般,像是意识到徒劳,无力感与羞愧感双双涌现,对女孩的感情近乎泯灭,不在复存。
不过即便女孩同我一样是独身的话,我想终究是无法喜欢上她的。正如此时,我觉得与女孩聊天已经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,往下进而相处,只会徒增麻烦。现在,我想方设法从这无味的关系中抽出身来。
说到底,像我这样如同孩子般,不懂得恋爱的本质,自然对恋爱一事不得要领。就如最初与这个女孩相遇,我心底对女孩的向往不单纯是因为自己的欲望吗?可复杂的是,我确实涌现出想要帮助女孩的念头。更为复杂的是,一旦与女孩感情渐深,反而产生有一种空虚感,这种空虚,就如敲打在空壳上的回响之声。即便有人爱我,我也恐慌这股爱不能抵抗这种空虚,恐怕终有一日爱的冷却。

女孩与男孩自那以后,我们便再也没有相遇。后来,当我得知猫儿是被原主人抛弃的时候,我第一时间收养了他。如今,猫儿在我怀里安稳的睡去了,虽说有时仍表现出担惊受怕的模样,不过我相信,无论往日的回忆如何沉重,随着时间的推移,那也会慢慢痊愈吧………
我抚摸着猫儿,一遍一遍….
但在那里,已经没有女孩的气息了……….
———–自此写完这件琐事。
2025年2月日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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